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办公室里,成欣轻浅地吸气,试图保持一个平稳的呼吸。和之前一样,这里带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受。

他们说已经去调监控了,让她等一个结果。她的班主任也在这儿候着,只是他似乎等不太及,从刚才一来便开始训诫。

无论他如何苦口婆心,成欣只在最开始说了一句话:“我没有作弊。”

她的心绪早不在他那唠唠叨叨的大道理上了,这场毫无道理的指控就像冰冷的刀锋,既出鞘,即见血。她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,但是已经晚了,卷子已经交上去了,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
重点班的考试就连月考也要记录在册,成为判断学生去留的指标,更何况是占比甚重的期中大考。

这确实是一出妙计,犹如天罗地网席卷而来,从根本上封死了失败的可能性。自那个男生喊出来的那一声起,就注定成欣无法逃脱这场利落的收割。

班主任还在絮絮叨叨,他提起了她的父亲,他说他这么多年独身养你一个孩子不容易,上次家长会上他还望我多关照你,可是成欣你怎么这么不争气……

父亲、父亲,对了,还有父亲。他操劳辛苦、尽心尽力,总归是一个无甚纰漏的好父亲,而她却只要行将踏错一步,就不再是一个好女儿。

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交代,尤其他最近新婚燕尔。就算是一贯最关心的成绩,他都已许久没仔细过问了。说来也怪,不过是一次再婚,一次升学,就足以毁掉他们父女俩此前的所有努力。无论他在她身上寄予多么深切的厚望,她都要把他女儿搞砸在手里了,她即将成为他生命里的又一个阴魂不散的错误,又一场一败涂地的下注。

太荒唐了,太沉重了,太可悲了。

恍惚间成欣想到奶奶之前的话,她说孩子总是要走的,要走得很远很远。她曾是不信这话的,然而有没有可能,当她第一次走出小县城,第一次仰望陌生的高楼大厦,第一次幻想考上哪所理想的大学,就已经在践行这句微妙的预言了呢?

只是现实将她摔得粉碎罢了。初入高中时曾隐约窥见的那条青云天路,她好像再也找不到了。在这惶然无措的时刻,她忽而又想到十几年前,某个女人站在陌生的火车站里,刺耳的广播喧嚣吵闹,列车的长鸣此起彼伏——妈妈,那时候你眼里看见了怎样一个世界?

你选择了哪趟列车,踏上了哪条道路?

能不能……也带我看看呢。

办公室的门被猝然推开,面前的男人终于止住了话头,师生二人一同朝门口望去。

走进来的却是蒋澄星。她好像仅仅是过来放一下资料,向老师问了声好便转身走人。

突如其来的,成欣不知道哪里来的热血涌上心头,她忽而指着蒋澄星的背影说:“你怎么不说她作弊呢?”

这下全办公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。成欣没有看那个蓦地顿住的背影,她的指尖颤抖了一会儿,最终和她的头一起低下。

班主任咳嗽了一声继续他的训话,而办公室的门也被很快带上。

后来那天是怎么度过的,随后考试是怎么度过的,成欣通通都不记得了。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是她的成绩真实有效,那个诬告的男生被通报记了小过。

尽管事态还是无可挽回,成欣看着手里刺眼的成绩条想,全都完了。她踌躇了半晌,隔天还是去了打印店重印了份新的,她把这动过数字的成绩条发给父亲,没看他回复便关了手机。

无所谓了,她已经厌倦了,像一场漫长的坠落,终于要轰然砸至地面。或许让父亲再多点平静喜乐的日子,是她死到临头唯一能做的事了。

尽管她自己的生活越发糟糕。

有天下午上课前,她在教室门口听到屋内围成一圈的女生叽叽喳喳,她们突然提到了成欣的名字。

“哎,就她看上去木得不行,其实精得要死!谁不知道她天天跟筱同混一块儿,到头来却还在老师面前出卖她!”

“真的是,咱们班主任已经够讨人嫌了,结果猜猜怎么着,连他也烦她!自己成绩不行一天天惹出来的事儿倒还怪多的。”

“你别说,我听说她上次考试作弊,被班主任训话的时候人还可倔了,甚至还想拉我们澄星下水,真过分,她是怎么敢碰瓷的!”

成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被簇拥在中央的人身上。深春已至,煦光穿过窗棂,为她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,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。

她听到蒋澄星说:“没关系,我原谅她。”

如同被巨斧猛然劈中脊梁,连灵魂也飞溅成一滩烂泥。站在灿烂的春光里,成欣忽然明白了那天罗筱同在天台上所说的一切。

——我究竟做错了什么,需要被你如此高高在上地原谅?

理智在刹那间焚毁殆尽,淬了毒的心火喷薄而出,似怒江嘶吼,天星奔流。

你何尝成了我的恩人,你的宽容又何从谈起!为何能像菩萨一样端坐,为何能像神佛一样慈悲,为何没有世人相问:你哪里来的好心肠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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