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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宁将军 第98节(3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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顷刻间,宛如山岳崩塌,他只觉脑海轰轰作响,胸中气血翻腾,人摇摇欲坠,几要呕血,完全没有留意,就在他的头顶之上,那轮原本鲜红的烈日忽然仿佛被什么咬了一口,陡然转为昏暗。

没有任何预兆,红日消隐,天昏地暗,四野大风狂卷,长安内外,如坠黑夜,只剩这处经坛下燃起的火焰灼灼,随风狂舞,耀眼璀璨!

伴着这突然降临的世界犹如即将陷入永夜的巨大恐惧中,僧人停止了诵经,官员惊慌失措,马匹挣脱束缚,狂乱奔窜,置身在野地里的民众也反应了过来,发出哀告之声,下拜在地,不敢抬头。

唯独那还苦苦挣扎在自己世界中的无生对这一切浑然不觉。在骤然袭来的黑暗里,一阵浓烟朝他卷来,他眼前一黑,失去了意识。

当无生悠悠转醒之时,他仍闭着眼,感到身上似有火灼过后的隐隐疼痛。

他缓缓地睁开眼睛,视线定住了。

他仿佛置身在一辆马车之上,正在前行之中。

他一时不知自己是生是死,又将去往何地。

他缓缓地坐了起来。马车停住,门从外开启,面前来了一人。

是程冲。

那个当日将他从云落带离,又将他秘密送往长安的武夫。

对方态度也不复往日粗暴,显得很是恭敬,说,经坛焚火之时,恰日有蚀亏。

天意如此,摄政王殿下便顺从民意,不允其死。

“殿下命卑职转告,从今往后,你得自由,可去任何你想去之地,留任何你想留之所,做任何你想做之事。”

“殿下还说,北地有位你的知交,她应当很想见到你的面。在此之前,卑职先送你过去见她。”

程冲说完,朝无生行了一礼,关上车门。稍顷,马车继续前行,往北疾驰而去。

七月,在魏军北出雁门恰半年之后,姜含元调集军队,离开鸾道,北上,行在发往北狄南都的路上。

此前的鸾道之战,炽舒为夺回命门,不计代价地发动一次次的狂攻,但每一次都被打回。与此同时,钦隆在燕郡也受到极大的兵压,左支右绌。不但如此,幽州到处疯传,不久前打着晋室皇子之名而行的所谓“复国”,就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。真正的无生如今人就在长安,向魏帝进献国玺,表臣服后,他甘愿自焚,以求证道。

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可想而知,陆康自尽。他和李仁玉,多年来一直被视为晋人在北地的精神支柱,现在一个投了大魏,另个死了,那支此前招来的兵马阵前直接投降,大批民夫路上逃走。如此局面之下,前线还能靠着狄军勉力再支撑一段时日,但燕郡战事的后勤迅速走向崩溃。钦隆杀了那个已彻底无用的假冒无生的傀儡,为摆脱困境,又抓了大量治下的普通晋人去补缺。他本就恶名昭著,此举导致更多的民众逃亡,恶性循环之下,燕郡岌岌可危,城破就在旦夕之间。

最后的转折,在甲子日。那场日蚀之变,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关于这场天变,姜含元事先收到了来自束慎徽的提醒。他告诉她,司天台有位待诏,精通天文,测算当日会有日蚀之变,时点误差应在刻内,特意告知,好叫她心里有数。

军中上下预先得报,在日蚀发生那一刻,无人惊慌,趁天昏地暗狄军惊慌失措之际,大败敌手。

屡遭挫败之后,炽舒终于从一开始的狂怒当中冷静了下来。

在北狄的南都大兴城,他还留有一支忠于他的亲信军队,战力不可小觑,但却不能调来这里参战。那是他在中原北方最后的据地,不能空虚无防。

现在自己夺回鸾道无望,再这样耗下去,等到钦隆那边也顶不住了,燕郡城破,则自己再无可守之险,如同光身打仗,等到另外一支魏军北推,和姜含元南北汇合,形成夹击,蚕食完可供自己腾挪的余地,到时候,就是想走,也走不了。

他果然是个狠人。在冷静下来看清局势之后,做了一个令姜含元也不得不佩服的决定。

如同从前他能自断一臂来换取求生,这一回,他果断舍了他经营多年的燕郡,主动放弃如今于他而言形同鸡肋的幽州,命钦隆执行清野之策,放火烧毁郡城和所有带不走的物资,杀死城中青壮,收拾兵马北归,自己也悄悄退兵,绕过鸾道,趁魏军未能赶到阻拦之前,从另外的一条远道退往南都。

与其被困死在幽州,不如退守南都,重整旗鼓,以逸待劳,以获得反杀致胜的机会。

姜含元知道,最后的一场大战,亦即决战,就要到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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