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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节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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舜宜有些恍惚。

日光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,而后逐渐移开。她从他的身边行过,遮挡一时的日光,继而将他曝露于更凌厉的光下。

邓舜宜回过身去追望她。她却已经绕到青墙后面去了。

刑部大牢中,宋简靠着墙盘膝坐着。由于邓舜宜的关系,没有人给他上刑具。他周身自在,人也上算平静。牢中有一个被囚禁多年的前朝老臣,当年他父亲被陷害入狱的时候,就常与倾谈。如今几年过去了,老臣子已经年近古稀,夜里头,盘着佛珠儿与宋简闲论。

论及那本被父亲翻烂了的《菜根谭》,又论及前朝名士在牢中修参佛经而坐化的事。宋简多半是听,偶尔评说一两句,那种将要困老而死,静如明镜的心,像悬在他头顶的一层佛光。宗教,中庸之道,这些东西救济着迎死的文人墨客,他看着那个老人手中不断走数的佛珠,想着父亲在牢中翻书的情景。也不由得回望自己短暂的一生。

人为某种比家族生死更广大的信念而活。到头一定会伤害自己,伤害家族。这种愧疚感甚至比死更加可怕,那人要如何自救于这愧疚苦海呢。

从前,宋简以为父亲看《菜根谭》是要为自己失败寻找一个理由。

是因为他做了大齐的直臣,孤臣,不识中庸之道,才落到如此下场。如今,他又觉得,自己还是想浅了一层。当年的父亲,一定十分心痛。因他一人而断送了宋简的整治生涯,害了宋意然的一生。他一定心痛欲裂,急于寻到一个自解的出口。

于是才有那本被翻烂的《菜根谭》。

临死之前,人大多的是脆弱的。之将一生所有的对错,都收敛到为人处世的真理之上,认真面对性格与执念所带来的灾难。或者用宗教的大爱来超脱人世间的羁绊,才能把对亲族的愧疚,稍稍掩去那么一点。

当宋简在牢中,听到宋意然的死讯时,极痛呕血,几乎昏死,又被那老臣一声一声的佛号唤醒。他才终于明白,为什么父亲临死之前,沉默寡言,不肯舍给子嗣一点温情,而是埋头书本,一遍又一遍读那些无用的文字。

若不如此,父亲死前的内心,一定搅若碎肉,生不如死。

昨夜里,那个被囚禁多年的老臣断气死了。

近晨间刑部让家中人来殓尸。

来的却是一个妇人,她插着素银钗,着布裙,人面憔悴。一声不啃地麻木地收敛着老臣的尸体。

女人走后,狱卒中有几个在议论。

“好好的一个书香世家,男丁发配的发配,病死的病死,一个家族就这么败了,在帝京,通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,多惨。”

他说完,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,悄悄指向宋简牢室,示意他别在说了。于是那人只好止了声,回头望向宋简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宋简将自己的目光移到墙山。

几年过去,刑部大牢的格局也做了改动。他如今所在的这一间牢室很大。是将当年父亲所在的那间牢室和关押他的那间牢室架通而成。他曾经在牢中刻写过的字,还留着淡淡的痕迹。

当年他写:“崖穷犹可涉,水深犹可泳。”

王守仁的《不寐》中的两句,刻满了那道青色墙,如今经人打磨,又被牢狱之中的人抚摸,复写,已成了一片凌乱刀痕。但那仍然可以让他回忆起当年心境。字体是她教纪姜写的思白体,力道是他对纪姜的恨,对朝廷的恨,和对命运的不甘。

如今他抬头望去。轻轻的将那两句话吟念出来。

“崖穷犹可涉,水深犹可泳。”

却已然有了另外一层意思。

“崖穷犹不畏,水深犹敢赴。”

他以掌击节,回忆纪姜吟过宫古调,嗓音清亮,不闻一丝喑哑。

吟到第三回 。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。

“你记得不清了。头调是错的。”

宋简的手掌停顿下来,侧头望向那个说话的人。

入眼是满身的缟素,不施粉黛,头簪一只白绢纱的堆花。

宋简笑了笑:“那你再教我吟一遍。”

周遭的狱卒都是得了邓舜宜安排的,开了锁就纷纷退走。

纪姜扶着门,沉默地立在门口。穿道的风吹拂着人影,唯一一扇窗户透下的光,就落在她脚边,她似乎是刻意地退在后头。

“你来看我,为什么又不过来。”

纪姜的手抠在门木上,细碎的木屑嵌入指甲的缝隙,她甚至不觉得疼。

“你为什么会去宋府,我不是告诉过你,留在公主府吗,不要轻举妄动吗?”

宋简垂下眼睛。“我……平生只有一件后悔之事,就是把你和孩子丢在陆庄,让你们身陷危局。大火之后,我原本想安葬我们的孩子,但是火场中却没有找到孩子的尸骨。后来陆以芳告诉我她知道孩子的下落……”

“别说了!”

她抱着膝蹲下身来。

宋简侧身望向她,“纪姜,我能为朝廷做的事情有很多,但我能为你和孩子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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