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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滚滚而来的沙尘暴上,仿佛给沙尘暴涂了一层红色,使整个沙尘暴成了燃烧的火焰,成了血红的云雾。他本来完全可以躲避开来,躲到沙坡坡下,但是,他想到那棵小树,就没有去躲。那棵小树刚刚浇过水,根很松,必须要护着它,不护着,就有可能被沙尘暴连根拔了去。凡是新的生命,出生的时候都很脆弱,经不起狂风暴雨的袭击。等它一旦长成了,有了足够的力量,才能抵挡住各种各样的侵蚀。

他又回过身来,赶紧用手刨起了沙土,想把水窝子埋了起来,把小树的根部周围加厚。这样,沙尘暴来了,不至于把小树连根拔了。他知道,沙尘暴最厉害的是风头儿,只要能躲过风头儿,小树就不会受影响了。他拼命地刨着,像只在粪堆中刨食的老母鸡。就在这个时候,他听到了啾儿啾儿的声音,身子也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冷,他知道沙尘暴已经逼近了。他不由得拼命地刨了起来,几乎就在他加固好小树的同时,只听见呼啸地一声,他的眼前完全黑了,仿佛有人从后面猛推了一把,把他推了一个跟头。他爬起来,要去护他的小树,沙子就像无数条鞭子,一齐向他抽打了过来。他拼足了劲,终于找到了小树,小树在沙尘暴中微微地战栗着,他就像看到了他的孩子受到别人的欺负一样难受,恨不得将它揽到了自己的怀里。但是,他知道他无法做到,就跪到了小树的上风,用他的身子抵挡着沙尘的袭击。

狂风挟带着沙石怒吼着,那声音,仿佛千万头毒蛇猛兽在奔驰,从他的身边掠过时,发出啾啾啾的声音,像子弹擦过他的耳边。他的身子便摇摆了起来,如伏在了大海中的舢板上。不一会儿,他觉得整个身子,仿佛被风穿透了,嗖嗖嗖的冷风夹着沙石,从他的后背穿过来,又从他的前胸而过。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,他觉得他的身子好像成了一块蜂窝煤,骨头都酥软了。他没有想到这次沙尘暴这么厉害,他更没有想到他的身体这么经不起风沙。要是换到年轻时,他站着,就像一根石柱一样杵在了沙土中,任凭狂风恶浪,也不会把他怎么的。可是,现在却不行了,老了,趴着,也经不起了。这沙石,也似乎变得越来越势利了,看他老了,也故意来欺负他,像红柳条子抽打着他,生生的把他打木了。他不住地在给自己打着气,要坚持住,等风头过了,就会平静的。这样想着的时候,好像又来了劲,但是,身子刚刚稳了一会儿,却又由不了他的战栗起来,突然地,他觉得身体变轻了,一个趔趄,他就被狂风卷着滚了几个蛋儿。他想翻起身来,却怎么也站不直,站起来,被卷倒,又站起来,又被卷倒。他的脸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,风沙吹打在那里,就像刀子在割,一阵火辣辣的疼。狂风又卷着他,连着滚了几个蛋儿。他的心里这才慌了起来,这狗日的沙尘暴,莫非要把老子活埋了不成?不行,绝不能让它把我吃了,我治了一辈子沙,到头来不能让沙子吃了我。我一定要活下来,活下来,我还要治沙种树,要看着黑风口的防护林带长出来,长成一片树林。

那棵小树呢?小树不会被沙尘暴卷走吧?应该不会的,埋了水窝子,小树的根就瓷实了,它不会被狂风卷走的,它一定能活下来。新的生命,是弱小的,也是强大的,经住了这场沙尘暴,它就能经得起任何考验了,一定能长大的。

风力好像越来越大了。他想把身子贴到沙坡上,但是,却怎么也贴不着。身子好像失去了重量,被狂风一掳,又滚了几个蛋儿。他第一次感到了他的身子是这般的轻,轻得就像一叶随风而舞的落叶。这狗日的沙尘暴,难道真的要把老子活吃了不成?他想挣扎一下,忽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已经散架了,真的散架了,根本不听话了。他不由得一惊,潜意识告诉他,完了,今天是走不出去了。他的心里不由得掠过了一丝哀伤,那哀伤很快就过去了,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种欣慰。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,埋就埋吧。沙尘暴,算你狗日的厉害,你埋了老子的躯体,却埋不了老子的豪气,你埋了一个老奎,却埋不了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。就是死了,我的灵魂也要昂首挺立在这里,坚守在这道风沙线上。这样想着,他的身子渐渐地飘了起来。就像一片落叶,随风飘了起来。飘吧,看你有多大的力量能耐,能把老子飘到哪里去?不,这不像飘,像在火车上,火车吼吼地叫着,路边的风景像闪电一样朝后移去。没错,就是在火车上。红沙窝村谁第一个坐过火车?是他,是他第一个坐过。他是坐火车上山西,去参观大寨的。农业学大寨,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。毛主席还说过,工业学大庆。农业有农业的榜样,工业有工业的榜样,各学各的,都有了自己的榜样。那阵子,农业学了大寨,还真管用,集体的力量很大,说治沙就治沙,说种树就种树,大家饿着肚子,干劲还那么大,要是像现在吃不愁,穿不愁,干劲不知有多大?火车跑得快,全凭车头带,他当了三十年的村支书,也等于当了三十年的带头人。现在,他老了,带不动了,他要下来歇歇,可是,这火车怎么也不停。火车又吼地叫了一声,好像飞了起来。能飞也好,飞到天上更好,他还没有上过天哩,能上去就上。于是,他便觉得他果真上了天。天上跟人间其实差不多,那是一片绿茵茵的地方,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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