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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2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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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是起得晚了一点。

八点上班,印家厚必须赶上六点五十分的那班轮渡才不会迟到。而坐轮渡之前还要乘四站公共汽车,上车之前下车之后还要各走十分钟的路程。万一车不顺利呢?万一车顺利人却挤不上呢?不带儿子当然就不存在挤不上车的问题,可今天轮到他带儿子。印家厚打了一个短短的呵欠后,一边飞快地穿衣服一边用脚摇动儿子:雷雷!雷雷!快起床!

老婆将毛巾被扯过头顶,闷在里头说:小点声不行吗?

实在来不及了。印家厚说:雷雷叫不醒。

印家厚见老婆没有丝毫动静,只得一把拎起了儿子,嗨,你醒醒!快!

爸爸,你别搡我。

雷雷,不能睡了。爸爸要迟到了,爸爸还要给你煮牛奶。印家厚急了。

公共的卫生间有两个水池,十户人家共用。早晨是最紧张的时刻,大家排着队按顺序洗漱。印家厚一眼就量出自己前面有五六个人,估计去一趟厕所回来正好轮到。他对前面的妇女说:小金,我的脸盆在你后边,我去一下就来。小金表情淡漠地点了点头,然后用脚勾住地上的脸盆,准备随时往前移。

厕所又是满员。四个蹲位蹲了四个退休的老头。他们都点着烟,合着眼皮悠着。印家厚鼻孔里呼出的气一声比一声粗。一个老头嘎嘎笑了:小印,等不及了?

印家厚勉强吭了一声,望着窗格子上的半面蛛网。老头又嘎嘎笑:人老了什么都慢,再慢也得蹲出来,要形成按时解大便的习惯。你也真老实到家了,有厂子的人不留到厂里去解呀。

屁!印家厚极想说这个字可他又不想得罪邻居,邻居是好得罪的么?印家厚憋得慌,提着双拳正要出去,后边响起了草纸的揉搓声,他的腿都软了。

返回卫生间,印家厚的脸盆刚好轮到,但后边一位已经跨过他的脸盆在刷牙了。印家厚不顾一切地挤到水池前洗漱起来。他没工夫讲谦让了。被挤在一边的妇女含着满口牙膏泡沫瞅了印家厚一眼,然后在他离开卫生间时扬声说:这种人,好没教养!

印家厚听见了,可他希望他老婆没听见。他老婆听见了可不饶人,她准会认为这是一句恶毒的骂人话。

糟糕的是儿子又睡着了。

印家厚一迭声叫雷雷。一面点着煤油炉煮牛奶,一面抽空给了儿子的屁股一巴掌。

爸爸,别打我,我只睡一会儿。

不能了。爸爸要迟到了。

迟到怕什么。爸爸,我求求你。我刚刚出了好多的血。

好吧,你睡,爸爸抱着你走。印家厚的嗓子沙哑了。

老婆掀开毛巾被坐起来,眼睛红红的。来,雷雷,妈妈给你穿新衣服。海军衫。背上冲锋枪,在船上和海军一模一样。

儿子来兴趣了:大盖帽上有飘带才好。

那当然。

印家厚向老婆投去感激的一瞥,老婆却没理会他。趁老婆哄儿子的机会,他将牛奶灌进了保温瓶,拿了月票,钱包,香烟,钥匙和梁羽生的风雷震九州。

老婆拿过一筒柠檬夹心饼干塞进他的挎包里,嘱咐和往常同样的话:雷雷得先吃几块饼干再喝牛奶,空肚子喝牛奶不行。说罢又扯住挎包塞进一个苹果,午饭后吃。接着又来了一条手帕。

印家厚生怕还有什么名堂,赶紧抱起儿子:当兵的,咱们快走吧,战舰要启航了。

儿子说:妈妈再见。

老婆说:雷雷再见!

儿子挥动小手,老婆也扬起了手。印家厚头也不回,大步流星汇入了滚滚的人流之中。他背后没有眼睛,但却知道,那排破旧老朽的平房窗户前,有个烫了鸡窝般发式的女人,她披了件衣服,没穿袜子,趿着鞋,憔悴的脸上雾一样灰暗。她在目送他们父子。这就是他的老婆。你遗憾老婆为什么不鲜亮一点吗?然而这世界上就只她一个人在送你和等你回来。

机会还算不错。印家厚父子刚赶到车站,公共汽车就来了。

这辆车笨拙得像头老牛,老远就开始哼哼叽叽。车停了,但人多得开不了门。顿时车里车外一起发作,要下车的捶门,要上车的踢门。印家厚把挎包挂在胸前,连儿子带包一齐抱紧。他像擂台上的拳击家不停地跳跃挪动,观察着哪个门好上车,哪一堆人群是容易冲破的薄弱环节。

售票员将头伸出车窗说:车门坏了。坏了坏了。

车启动了,马路上的臭骂暴雨般打在售票员身上。骂声未绝,车在前面突然煞住了。哗啦一下车门全开,车上的人带着参加了某个密谋的诡笑冲下车来;等车的人们呐喊着愤怒地冲上前去。印家厚是跑月票的老手了,他早看破了公共汽车的把戏,他一直跟着车小跑。车上有张男人的胖脸在嘲弄印家厚。胖脸上嘬起嘴,做着唤牲口的表情。印家厚牢牢地盯着这张脸,所有的气恼和委屈一起膨胀在他胸里头,他看准了胖脸要在中门下,他候在中门。好极了!胖脸怕挤,最后一个下车,慢吞吞好像是他自己的车,印家厚从侧面抓住车门把手,一步蹬上车,用厚重的背把那胖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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